高築的大殿盡頭，兩張玉白坐席並排擺放。

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落座，從上而下俯瞰著整座大殿，將底下人一個個精彩的表情盡收眼底。

寒止被尊為修真界之首，修真界中任憑他人暗地裏再怎麽爭鬥不休，都是萬萬不敢把主意打到長白仙宗，打到寒止道尊頭上的。

鬼王本就尊為萬鬼之首，也就是她單槍匹馬來了修真界的地界，那幾個人才敢使兩句絆子。

寒止的一句“可與我同席”，便是代表了修真界之首的立場，其他人哪還敢再置喙半句。

幾個小世家的家主是打算替他們依靠的莫家討回幾分，可還不至於讓他們為此就跟長白仙宗翻臉。

靈澤跟寒止落座後，幾個人也悄悄地坐了回去。

沒過多久大殿上便重新恢覆了方才的熱鬧，眾人該說說該笑笑，似乎並沒有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大部分都抱著同一個念頭，這是莫家自己的事情，跟他們可沒有關系。

最好莫家跟這幾個依附的世家徹底把鬼王惹毛，兩邊打起來！

那莫家就算不被滅，至少也得是元氣大傷，莫家身上的那些資源，他們就有機會下手了！

修真界實在是無風無浪了太久，沒有了外在的威脅壓力，便只剩下內部攀比跟鬥爭。

靈澤撐頭側看著坐在她左邊的寒止。

也幸虧長白仙宗這麽多年依舊在修真界中地位尊崇，無人可撼動，否則難免也會被卷進這群人的明爭暗鬥當中。

“你早就安排好了，為什麽昨天不跟我說？”

寒止微側了下頭，“你在酆城，修真界的世家你最好不要親自動手。”

靈澤微微一怔，這才明白寒止是想借著今天這一點可大可小的事情借題發揮，對這幾個世家施壓，好替她解決麻煩。

靈澤不由失笑，“莫一清那個老頭已經夠慘的了，圍城圍了半天不僅丟的東西沒找到，還搭上了數百把上品靈劍，這幾個小世家無非也就是想巴結巴結莫家罷了，犯不著，這點度量我還是有的。”

圍城這件事因為最後兩方並沒有真的打起來，因而並沒有在修真界產生很大的風波。

修真界世家圍攻鬼都酆城。

聽起來有些山雨欲來、刀光血影，其實多少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僅憑他莫家一家，根本就不敢真的對酆城怎麽樣，就算當日真的趁靈澤不在進了城，最後為了平息幹戈，莫家也一定會付出對等的代價，來彌補酆城一方損失的顏面。

然而後來靈澤及時趕了回來，顏面盡失的成了莫家一方，他們不也是只能乖乖地吃下這個啞巴虧。

寒止向下俯視，看起來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靈澤便只能搖了搖頭，在心中默嘆，幾位家主自求多福了。

眼見時辰差不多，再過一刻試劍大會第一層選拔就要開始。

靈澤側過身子，剛打算招過長青詢問幾句，便聽另一側的寒止低聲說道：“我沒有。”

靈澤不由又是一楞，隨後瞬間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你有那個度量，但我沒有。

靈澤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也就剛剛化形修為不高的那段時間曾被寒止護在身後過，自從修行踏上正軌，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護著別人。

靈澤托腮看著寒止如霜月華的側臉，微微笑了笑。

感覺還不賴。

***

萬眾矚目的試劍大會終於在長白之巔開啟。

時間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交談，向出現在大殿正中的那塊巨大水鏡看去。

水鏡中映照著所有參加大會弟子的身影，足足上千人，此時盡皆站在一道山崖邊緣，腳下乃是萬丈深淵，雲層在身邊流轉翻湧，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便是試劍大會的初試，通過水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眾弟子比試時的場景。

趁著眾人的註意力都在水鏡的畫面上，靈澤指尖對著長青一彈，見長青回頭，又沖他勾了勾手指，將他招呼過來。

兩人像是在密謀什麽大事一般低聲附耳。

靈澤：“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長青瞥了一眼寒止的方向，見寒止沒有看過來，才放心說道：“辦得妥妥的，絕對沒有問題！”

靈澤拍了拍他的後背，“好極了，回去吧。”

待長青縮手縮腳地返回原位，靈澤往寒止那一側靠了靠。

“你就不好奇長青幫我幹了什麽？”

兩人之間坐得這麽近，她跟長青再怎麽小聲也肯定瞞不過寒止，可這個人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連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寒止過了一會兒才平靜回道：“大約能猜到。”

靈澤稍稍擡了下眉，“既然猜到了，你就不打算說點兒什麽？”

她跟長青幹的事可跟作弊沒什麽兩樣。

這次寒止沈默了更長的時間，“……你帶來的那個魂靈，鬼氣藏得不徹底。”

“……”

在靈澤的設想中，寒止對她竟然帶了個魂靈來混進試劍大會，甚至還夥同長青幫著作弊，至少也會訓誡幾句的。

見靈澤不語，寒止又淡淡補了一句：“除了我，其他人應當看不出來，不必擔心。”

靈澤：其實她沒有擔心來著。

“事先沒有同你說，是怕你不同意這種做法。”靈澤撐著座椅扶手，又往寒止那側靠了靠，微微垂首低聲與他耳語：“我帶來的這個魂靈曾經是莫家的外門弟子，幾年前莫家曾動用那件寶物抽走了他的靈脈，後來我意外救下了他，他便舍肉身化為魂靈跟在了我身邊，成了我業宮的總管。”

寒止也微微低下頭，認真傾聽著靈澤說的話，泛著銀光的流蘇隨著他垂首的動作自發冠上自然滑落向肩側。早上靈澤隨手束起的長發略有些散亂，幾縷長發恰好與銀冠上長長的流蘇糾纏在一起。

墨色與銀色交織，既顏色分明，又似密不可分。

靈澤絲毫沒有察覺到兩人現在的動作在旁人看來有多親密，仍繼續與寒止說道：“我帶他來是因為他接觸過那件寶物，即便不曾見過那東西的真容，但只要足夠接近，肯定能有所感應。”

“總比我們埋頭瞎找強，來參加試劍大會的弟子身上肯定都帶著各家的法器撐場面，那麽多千奇百怪的東西，我們總不可能去一一辨認。”

寒止面色沈思，眸光沈了沈。

倒不是他對靈澤的做法有什麽意見，他考慮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靈澤頓了頓，神色亦是比方才凝重了幾分，“想過，只不過可能性應該不大。”

在知道有這麽個東西之後，她第一個念頭便是，會不會又跟她的本體碎片有關。

相信寒止第一時間也是這個想法，只不過，“從進長白仙宗起我便一直在感應，並沒有感受到有本體的氣息。”

“如今我已經收回了三塊本體，感應的能力比以前大了許多，應該不會有錯漏。”

寒止自己也有辦法察覺到她本體碎片的氣息，刻意提起這件事，難道是他有什麽特殊的發現？

“怎麽？難道你發現了什麽？”

“……沒有。”寒止說出了他另外一種猜測，“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避過你我的感應。”

靈澤指尖敲打著，難道有什麽細節被她忽略了？

大殿中的水鏡突然光芒大盛，顯然是眾弟子的試煉已經開始了。

水鏡表面水波蕩漾，周遭分化出數十個同等大小的漩渦，漩渦中央漸漸映射出試煉地內各個場地的情形。

靈澤豁然擡眸，與寒止深邃的雙眸對上。

她緩緩吐出兩個字：“吞噬。”

那樣東西定是具有吞噬之力才能夠剝離修士體內的靈脈，具有吞噬之力，當然就不可能只吞噬靈脈，也可以吞噬其他東西，比如法寶靈劍，又比如，她的本體碎片。

寒止此時才註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竟是如此得近，他雙眸不自覺地向一旁閃躲了一下，隨後正了正身體，與靈澤拉開了一些。

“若莫家那件法器吞噬了本體碎片，法器未開啟使用時，便很難感應到碎片的氣息。”

見寒止遠離，靈澤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啊，被發現了。

她緩緩正過身子向後方靠去，將視線投向半空中的一塊水鏡。

“接下來，就要看我帶來的這位‘莫家天才’表現如何了。”

***

橫亙百裏的懸崖上白雪堆砌，風勢猛烈，吹得眾人幾乎睜不開眼。

他們的正前方是翻滾的雲層，此時厚重的雲層正緩緩向兩側散開，漏出中心一個巨大的圓。

可即便是雲層散開單靠肉眼也看不清懸崖下究竟是什麽，就算用上靈力，也只能像隔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一般，勉強看到一點山川水流的影子。

“試劍大會第一場，初試——”

玉成作為長白仙宗首席弟子，此時正淩空站在那個巨大圓形的上方，仿佛沒有受到一點狂風亂雪的影響。

“此處為長白仙宗的一處秘境，參加此次大會者需通過秘境中的三處關卡即可視為通過初選。”

上千雙眼睛頓時都向著雲層下方觀望，只是仍舊看不出秘境中的景象。

“三處關卡分別為‘劍’‘靈’‘心’，你們每人都要拿到三塊不同的靈牌才能夠從秘境中走出，每塊靈牌一經到手便不可再轉交給他人，亦不可強行搶奪他人靈牌，一經發現便取消資格。”

靈牌綁定是為了防止某些世家同時派出多名弟子參試，每人取得其中一塊，最後再將三塊不同的靈牌集中轉交給一人，強行送人通過。

說到底只是最最開始的初試罷了，還不到各家相爭的時候，不允許搶奪他人靈牌也是為了讓每個參試弟子都可以放心地去通過這第一層的考驗。

“此次試煉時間不限，通過名額為——五百。”

話音一落，玉成催動手中的一方玉石印，腳下雲海隨著玉石印的蓋下徹底歸於平靜。

風聲、雪絲全都停止了，整片天地都如同被靜止了一般。

第一個參試弟子大膽地向前踏出第一步，腳步落下後竟沒有跌落懸崖，而是像踩在一層看不見的水面上。

直到行至圓形中央才像墜落一般進入到秘境當中。

有了第一個試水的人，後面的人便爭先恐後地湧入秘境。

畢竟時間雖然不限，但名額可只有五百個！

他們足足有一千多人參加大會，這一場初試便要淘汰掉半數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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